作者:赵晓兰
看过电影《学爸》的观众,大概都会记得电影中扎心的一幕: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黄渤饰演的男主角雷大力,强迫儿子给小姨跪下,为了让小姨帮忙赢得国际学校的入场券,他甘愿从儿子的生命中退出。
(资料图)
人的痛苦经常是源于欲望和现实的不对等。那座华丽得像宫殿一样的国际学校,是雷大力求而不得的奢侈品。此时的他分外可怜,除了受控于欲望,那也是人的尊严被无情碾压的一刻。
比较常规和套路的前半部分
雷大力并非一开始就这样。他原本乐观、开朗、幽默,混迹于市井之间,人情练达,经营着他的洗浴按摩生意。丧偶的他和儿子雷小米生活在一起,多年父子成兄弟,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小日子过得倒也风生水起。
他不曾感觉到,一场“赢在起跑线”的战争,早已在身边悄然打响,一切就从“幼升小”开始。雷大力感到周围的风向逐渐变了。素来闲散的川渝城市,早已被全国性的教育竞赛所裹挟。一开始,多年好友的家庭因为“鸡娃”而闹得鸡飞狗跳时,他反感、嗤之以鼻;后来,他亲自在家辅导孩子,也体会了一把“不做作业父慈子孝,一做作业鸡飞狗跳”的悲催家长经历;再后来,他想尽各种办法“曲线救国”,给孩子选择冷门特长做“敲门砖”,却在最后被人弯道超车……
电影前半部分在我看来比较常规和套路。比如,为了户口假结婚,加价购买学区房,鸡娃的各种神操作,微信家长群的推波助澜,以及钢琴、声乐、围棋、跆拳道等各种儿童特长班的轮番上阵,把一个学龄前儿童的时间挤占得密不透风……这些早已是我们平日里茶余饭后嗟叹的话题,电影只是用这个单亲家庭的经历,将这些话题又罗织了一遍。
戳到痛处的后半部分
直到后半程,当男主角来到上海参加岳父的丧礼,见到张钧甯饰演的小姨子之后,略显松散的剧情才戏剧化起来,对现实的挖掘也戳到了人的痛处。
雷大力虽然学历不高,上的是“社会的大学”,但他也有意气风发的时候,当年据说还有“小马哥”的风范。他还用自己的乐观善良,成功追到了学历高又长相美丽的妻子。
但在教育这件事上,当他知道名校面试的不仅是孩子还有孩子背后的家长,知道自己才是那个阻碍孩子前途的绊脚石时,他的自信心被彻底击垮了。上海这个高楼林立的大都市,教育竞争更加激烈、白热化,连同那座华丽的国际学校张扬凌厉的气场,一下子将他打落在尘埃里。
电影把雷大力刻画成一个慈爱的父亲,但他也让我联想到这个暑期档里,《消失的她》《孤注一掷》这些热门电影里的赌徒,感觉他身上也有着某种赌徒的特质——在屡战屡败的经历后,他陷入了对输赢的执着,急切地想扳回一局,实际却越陷越深。反倒是孩子心思单纯,一心为父亲挽尊。大人走得太远,想得太多,逐渐背离了教育的本意。
教育的本意是什么?我总记得德国教育学家雅思贝尔斯的一句话: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是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关系。
《学爸》上映之前,“最美表演”先在网上推出了一个短片,也是苏亮导演、黄渤主演,算是《学爸》正片的先声,抑或番外。短片里,黄渤表演了一个夸张的大反转:在警察局里他被审问,精神一度失控,但慢慢剧情才揭示,原来只不过因为辅导孩子作业,头痛上脑,以至癫狂。然而,因为孩子的一句话,自然本真的一个反应,他又瞬间被治愈,无奈又安然地接受了现实。在《学爸》正片里也有着相似的基调,温情与搞笑并存,扎心与慰藉相伴。
同外界和解的结局并不可信
同许多教育题材的影片不一样,在《学爸》这个焦点家庭里头,女性退居幕后,仅以一张逝者的照片而存在,而男性被推至前台,扎实体验了一把育儿的甘苦。
但是妈妈在这部电影中也并非完全缺席。电影中刻画了几位女性形象,第一位是万茜饰演的妈妈,她和懦弱的丈夫是典型的“虎妈猫爸”式夫妻。万茜道出了电影的核心台词:“大家都在跑,我不敢走啊!”平民家庭的妈妈,不敢“佛”,有底气的人才“佛”。
另一位是闫妮饰演的妈妈,离异全职带娃,把所有精力放在女儿身上,可她的密集教养并没有得到女儿的半分感恩。
第三位是张钧甯饰演的妈妈,衣着体面、气质高雅,但同样也是“拼了命地在混圈子”,只因“前排的人站了起来,后排的要站得更高”,而家长只有全力以赴才能给孩子占据一个好位子。
可以看到,从小城市老旧住宅里的蓝领家庭,到在上海住着高档宅院的妈妈,同样都面临着教育焦虑。电影刻画的这些女性形象,同质而单一。我尤其质疑的是小姨这个角色,她和死去的姐姐一样,从小都在高知父母营造的学习压力中长大,姐姐还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样的经历,都不足以换来一丝的觉悟吗?
是因为在这个“剧场效应”的年代,人人都不配拥有松弛感吗?还是对这些妈妈的刻画,都只为衬托雷大力这位爸爸幡然醒悟的最终抉择?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盛产焦虑,一味地炮制焦虑,实在没有新意。
《学爸》这部电影展现了许多教育的乱象,触及了阶层流动性不足的阵痛,但就社会问题的挖掘,就人情世态的刻画来说,还是不够鞭辟入里,有点儿经不起推敲。或许也正是因为有些隔靴搔痒、劲道儿不足,才使它没能像今年暑期档里的《八角笼中》《孤注一掷》等现实主义影片一样,火热出圈。
它的结局,是小人物同自身、同外界的和解,是一种回归到自己领地的妥协。看似圆满的收场,其实并不怎么可信,只是一种虚幻的镜像。
可不论怎样,但愿这个社会提供多元的价值取向,不光有庙堂之高,也有江湖之远。泥鳅不是锦鲤,跳不了龙门,但希望小泥鳅也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小水湾”。(赵晓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