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第四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以下简称“海影节”）在三亚落下帷幕。经过一年的调整，海影节重装上阵，主会场从海棠湾搬回三亚湾——各种迹象表明电影节重新走上正轨。可以说，这届海影节和同期在院线上映的《阿凡达2：水之道》一起，吹响了电影行业回暖的号角。
热情的三亚是冬季举办电影节的理想会场，一年之后再出发的海影节也温暖宜人。今年的海影节既延续了过去的板块设置，也从细部做出不少改变，马可·穆勒领衔的策展团队则让选片视野更为开阔。最终，海影节交出了令人满意甚至惊叹的答卷。
不一样的国片
【资料图】
窥见更多可能
本届海影节选择的国产电影十分精心，囊括长片短片、剧情纪录、商业艺术等各个类别，几乎照顾到了每一个国产电影的面向，勾勒出2022年全年中国电影发展的大致情况。
事实上，从海影节第一天开始，国片就以令人惊艳的姿态亮相。开幕片《保你平安》是一部商业属性非常强的影片，带动了整个电影节的气氛，也很好地完成了“开幕片”的使命。自导自演的大鹏对喜剧的各个方面都有着不错的掌控力，甚至能够在几个关键场景中巧妙地嵌入其他类型元素，增加了不少观影趣味。更难得的是，影片以相互交织、关联的两条线索展开，对网络和现实霸凌进行了比较深入的剖析和思考。
获得金椰奖最佳技术奖的影片《脐带》则是一部非常适合竞赛单元、颇有文艺气质的公路电影。影片讲述了蒙古族歌手阿鲁斯在母亲身患阿尔兹海默症之后带她去寻找故乡神树的寻根故事。阿鲁斯为了防止母亲走丢，用一根绳子将二人拴在一起，这个举动既象征着母子之间的血肉关系，也象征着蒙古族与草原之间的血肉关系。在精神层面上，歌手和母亲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前者是前往大城市制作音乐，远离了滋养其创作的故土文化；后者则是搬进了现代化单元楼，脱离了自己的生存根基。阿尔兹海默症也指向某种民族性的文化失忆。不难看出，创作者在这些符号上下足了功夫，摄影和音乐上也具有十足的感染力。
如果说前两部国产作品的主体观众是中国人，那么剧情片竞赛单元的另一部国产作品《巨人》（WhatRemains）则开辟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中国本土的制作、导演和完全国际化的拍摄团队，共同创作出一个面向全世界观众的“无国籍故事”。导演黄然是一位青年当代艺术家。而《巨人》作为他的第一部长片，显然将他在当代艺术领域思考的问题带入到了电影创作之中，因此起手就有着不太一样的思维方式，其所探讨的问题更加抽象，也因此给犯罪悬疑类型的电影带来了更多可能性。
女性表达多元化
阶层问题全球化
除去国产电影之外，入围金椰奖剧情长片的影片还有八部。这八部影片可以说部部精彩，部部都有来头：其中四部来自戛纳电影节的不同单元，四部来自威尼斯电影节的各个单元，影片特色鲜明，最终获得的各项金椰奖也都实至名归。其中，三部获得大奖的影片都是由女性导演创作的。比如，金椰奖最佳影片《迷雾中的她》就是一部专注于叙事的作品，在长达四小时的时间里，编导劳拉·西塔雷拉将影片分成上下两部分，始终在与观众进行极其复杂的叙事游戏，以悬念吸引、调动着观众的注意力——恰如策展人马可·穆勒所说，这绝对是一部可以让人四个小时目不转睛的电影。
如果说《迷雾中的她》是完全彻底的虚构，能够把观众完全卷入到复杂庞大的叙述当中，那么评委会大奖影片《晒后假日》则带有一定的自传色彩。影片是今年戛纳影评人周单元最好的影片，以回忆的口吻讲述了一对父女的假日旅行经验，不仅有着细腻丰富的情感表达，更可贵的是调度水平高超。
与前两部作品不同，获得金椰奖最佳导演奖的影片《圣奥梅尔》影像上相对而言较少变化。纪录片出身的导演爱丽丝·迪欧普以异常冷静克制的手法展现了一场法国庭审的全过程，不动声色却激进地揭露出西方社会暗藏的女性、种族等问题。总体而言，无论是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看，竞赛单元女性执导的电影都有着十分多元的关注点和令人震惊的创造性。
本届海影节的影片中，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主题是阶层和贫困。获得最佳女演员奖的影片《薇拉》和影片《片场风云》都对这个问题有非常深入的呈现。这些影片也一再向我们展示现实主义电影创作的强大力量。其中，伊朗电影《片场风云》还开了个不小的脑洞，通过一个电影拍摄片场发生的种种事件折射出掌握金钱和权力的制片人、创作者与群众演员之间的深刻矛盾，并将之与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并置。这不仅显示出伊朗社会深重的矛盾，也隐喻了矛盾重重的外部世界。
纪录片《石史诗》则以全球化的视角观察了整个世界的阶层分化现象：一块大理石是如何从它的原产地希腊出发来到中国，经过工匠的雕刻和精加工之后变成价格低廉的艺术品流向海外，在一番不知名的操作之后成为奢侈品或价格高昂的建材，去往全世界中产阶级家庭的；产生的碎屑和边角料被制作成了纪念品又从义乌流向世界各地，甚至被希腊本地的小商贩订购。在此过程之中，工匠或工人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劳动，却始终处在产业链的底层。导演王申试图向我们揭示整个全球化体系之下世界经济如何深刻地关联在一起，又掩藏着怎样的结构性不合理。
名导新作一网打尽
展映单元精彩纷呈
除了竞赛单元的影片之外，海影节各个展映单元也都精彩纷呈，不少知名导演的作品的到来，让观众一饱眼福。韩国导演洪常秀的新作《塔楼上》是本届海影节最受关注的影片之一。影片早在纽约电影节展映期间就口碑颇佳，此次也是好评如潮。某种程度上说，《塔楼上》可以看成是《这时对那时错》的升级版，探讨了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在细微的、令人忍俊不禁的行为转变之后“分岔”，从而走向了其他可能性——不过《塔楼上》的结构上更进一步，从两部分对照变成了三部分递进，与三层建筑结构形成对应关系。
由保罗·施拉德执导的《园艺大师》也是本届海影节非竞赛单元的一大热门展映片。从《第一归正会》到《算牌人》再到《园艺大师》，施拉德不断地完善技艺，也对同一个概念——“忏悔”进行着极富创造性的变形。这部新作的主人公从一个被唆使杀人的强悍法西斯杀手摇身一变化身为园艺大师，无论是警察还是女庄园主都为他提供着庇护。然而当他渐渐爱上了女庄园主的非裔混血侄女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影片不仅是对美国南方庄园精致平静的外表下隐蔽极深的极右翼心态和活动的揭露，也能让人感受到保罗·施拉德对爱情渐渐萌生的微妙描绘，让人再度意识到他是一个多么出众的编剧。
《莱茵金》是德国导演法提赫·阿金的新作。阿金近年来对电影节似乎兴趣寥寥，主要原因是他的商业化道路走得非常成功，无需借助电影节平台就能在好莱坞甚至全世界发展。虽然如此，阿金作品的强烈作者性也没有受到侵蚀，其对移民和暴力问题的探讨从未停止。比如，《莱茵金》就讲述了库尔德一家四口逃离故乡之后在欧洲的心酸成长史：父母离异，儿子为了不受欺负练就满身肌肉，逐渐走向犯罪，被收监之后开始创作音乐，走上了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作为土耳其裔移民的后代，阿金本人对于这类故事驾轻就熟。也只有当我们意识到主人公那些完全无法预期的人生起伏全都来自真实经历，才能意识到阿金是在以一种多么悲伤的口吻讲述一个看似喜剧的故事。
尽管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今年海影节每个单元的影片数量都不算太多，但整体质量堪称2022年全国综合性影展之最。策展人也能够通过各个单元的不同定位，最大限度地满足影迷的不同需求，给电影节延展出丰富可感的层次，真正做到了小而精。海影节之后，多部电影都在近期宣布定档大年初一，整个行业为之感到振奋。这让我们有理由相信：寒冬已过，春天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