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毕业的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同学纷纷联系我,说他们想老师了,希望近期聚一次。“早年间”自是戏言,指我在北语教过的前几届毕业生而已。一名学生在短信中说:“我们都有些老了。”令我感慨良多,出了沧桑感。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我之一年老过一年不足为叹,到了该老的岁数啊,不明显见老反倒不寻常了。但我的那些学生,年龄最大的不过四十出头,他们觉得自己老了,令我内心酸楚。除了演艺界青年不论,再将家境优越者排除,那么对于外省市在京工作的青年,北京实在是催人老的大都市。
在北京打拼不易。人生况味,不言自明。
故我每次与学生们相聚,文学话题并不是主要话题,即使偶谈,也是他们问我对某些文学现象的看法,而我坦率回答。他们都已做了父母。我则常问他们的生活情况——买房没有?父母身体可好?儿女学习情况怎样?工作是否顺心?收入这事,虽是隐私,但我也每在饭桌上问。
我愿他们生活得都算幸福。
幸福这事儿是没有统一标准的,却有起码前提。若他们的话使我感到各自的生活正接近着那前提,我便欣慰。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是《论教育之诗性》——曾经,中文系是各大学的才子才女系。如今教育、新闻、文化出版界的主编、社长、教授、领导,大抵是过来人,是将自己的中文能力修成了正果的人。而我任教北语时,中文系已开始边缘化,风光不再,正如《中文桃李》中的李晓东和冉们所经历的那样。后来,一年比一年更边缘化了。像某些并不望子成龙的家长似的,我从不期望我教过的学生靠中文能力出人头地。我只祝愿他们生活得好。他们明明是别人家的儿女,因与我结下了师生缘,便仿佛是我所“植”的“桃李”了——教育之诗性,我觉得便体现于此点。
“中文”二字似乎与诗关系密切,然普遍的切实的人生,反而是诗意甚少的。所以,我曾告诉我的学生们——诗是诗,生活是生活,既成了中文学子,若不将中文能力储备一番,提高一番,别说追求诗性的生活了,只怕连生活中原本或有的点滴诗性也忽略了。
我一向认为,若论作为记者、中小学教师、公务员——中文系毕业者,普遍的工作水平大抵优于新闻系毕业者、师范院校毕业者、政思专业毕业者。这乃因为中文与史哲相通。文史哲知识会使人看问题更“文化”一些。所以我并不力主我的学生非从事与“中文”对口的工作。人生有时得顺其自然。我最大的愿望是看到他(她)们都生活得挺好。“教育之诗性”,在我这儿,如此已矣。
我那些学生中,一半似李晓东,人生仍需靠“中文这碗饭垫底儿”;一半如冉,所从事的工作并未与中文“长相厮守”——好在他们的人生都已先后稳定了。“中文”系因其边缘化而“痛”过,李晓东和冉们感受过那种“痛”;但李晓东和冉们在生活磨砺中重新整合了自己的中文能力,熬过了那“痛”,于是“痛”转化为“非痛”了,“中文”给予他(她)们的便不仅仅是从业能力,亦是关于人生的省思能力了。
我那些学生同样如此。
《中文桃李》是为了纪念我们的师生情而创作的。